从大厂裸辞的数字游民梦碎。
深思熟虑两周时间,陈晓最终决定从字节跳动公司离职,高薪、大厂光环统统放弃,开始放逐自己的旅居生活。她的旅居第一站是澳大利亚,计划在那里停留2个月左右的时间。2个月后如何规划,她暂时还没做打算。
旅居、Gap(职场空档)、数字游民,过去两年,无数打工人选择逃离办公室格子间,去追求“只工作不上班”的精神乌托邦。据调查报告显示,2022年全球“数字游民”数量达到3500万人。预计到2035年,这一群体的人数将超过10亿。
自由职业或远程办公等更灵活的生活方式,让数字游民们误以为找到了工作与生活之间的平衡点,人生的另一种可能。然而,自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,长期失去稳定的收入来源,很容易让数字游民变成数字难民。数字游民统计报告显示,数字游民平均年收入在5万-12万美元,即35万人民币。然而这个收入水平,很多人无法达到。
地理套利不适合所有人,第一批数字游民已经重返职场。曾经放弃40万年薪,过了7个月数字游民生活的“七天”,如今选择重回职场,拥抱确定性。纯玩7个月,但不相信数字游民可以一辈子的小冷,也希望未来找到一个宜居城市,定居下来。
当然,必须承认的是,做过数字游民,即使重返职场做回打工人,在内心深处看不见的地方,有些东西已经被完全改变了。
讲述人:七天,数字游民7个月
尝试数字游民前,我在职场已工作了七八年时间,做过北漂,也在网易、阿里等充满大厂光环的公司工作过。大厂薪资待遇比较好,我在阿里一年薪水最高可以达到40万元。
人生进入29岁,30岁危机陡然降临,内心的社会时钟开始警铃大作。我开始思考工作对个人的意义,工作意味着什么,抛开大厂光环等社会期待,自己是否真的适合这份工作,还是也可以去寻找一下其他可能?
工作七八年,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休息过,大厂工作对一个人的内在伤害很严重。因为每个人不得不扮演一个螺丝钉角色,哪怕你工作做得很好,也没办法决定自己的方向。加上阿里最近几年内部动荡不安,调整频繁,很多时候领导空降,彼此之间根本没有磨合期,员工只能不停被动拥抱变化。
职场疲惫不堪,加上人生即将进入30岁,深思熟虑后,2022年5月,我决定Gap一段时间。
原本计划是,Gap第一个月的时间,要好好休息下,什么也不干,什么也不思考。但是事实上,即使精神躺平,但身体也没躺平,还是一个“好学生”心态,会找事情做。
离职后的一个月时间,我跟大厂小伙伴一起策划筹备了一场毕业离职展,“毕业是人生的一次再出发”。当时很多人面临被裁员优化,毕业离职展也算是“丧事喜办”了,旨在给内心惶恐不安的打工人一点鼓励跟关怀。我清楚的记得,那个线下展当时有300多人观看。
后来我就去新疆玩了半个月,去之前想去而未去的地方,置身于更辽阔的世界,内心也更舒展。
不上班,只工作,7个月时间我先后组织策划了十几场青年社群活动,“我想开了”毕业展,读书会、茶话会,露营活动等等,为内心疲惫的打工人在工作之余提供一个可以喘息的可能。
自由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。活动收入便是我Gap期间的主要收入来源。一个月如果举办4次活动,收入差不多将近1万元左右。但靠它谋生不是长久之计,尽管有更松弛的自由状态,但晚上也会不自觉失眠。
到去年12月份,在做新年规划时,我开始有意识地制定更稳妥的目标,过去推崇的一人企业,数字游民,现在变得更务实,不会只沉迷在它乌托邦的概念里。如果想把数字游民当成一个职业,那必须回答好两个问题:钱从哪儿来,钱到哪儿去。
我当然期待更自由,但所有事情都是有代价的。如何持续赚到钱,满足基本生活保障,这是一个必须面对的现实。
花了两个月时间,我又重回了公司体系,被动大幅度降薪。但对我来讲,也不代表着牺牲。薪资也不是衡量工作价值的唯一标准,我更看重一份工作是不是自己擅长的,是不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,同时也能获得短暂的松弛感,而不是要把整个人的身心“奉献”给公司。
讲述人:jessica,数字游民1年
去年从英国硕士毕业之后,我就在全职做数字游民,没有线下坐班的工作经历。接触到数字游民形式其实是求学期间就有在做parttime job(兼职工作),有一份还算可以的收入来源,毕业后就顺理成章一直在做。
我parttime是给学生上课,时间不固定,视学生时间而定。去年11月还找了一份全职工作,线上远程办公,签了全职合同。工作时间是下午1点至晚上9点。
全职加兼职,每天工作大概在10个小时以上。数字游民半年,我陆续去了巴厘岛、中国香港、台湾省、日本。工作跟玩之间需要做平衡,前段时间去日本旅居,一方面下午必须工作,另一方面我又特别想玩,所以时间安排上就会选择上午外出转转,那作为代价,下午工作时长就会拉长,有时候工作到凌晨一两点。牺牲一下睡眠时间。
我跟其他数字游民不一样的地方在于,我是有全职工作,Online线上形式。其他数字游民比较多的会是自由职业者,收入不太稳定。不过,我现在已经决定辞职,全职太累了,有点吃不消。当然也是因为年龄小,我今年24岁,所以比较任性。如果年长10岁,肯定不会这么任性。
说回数字游民,我觉得现在大家应该对数字游民祛魅。有些人尝试数字游民是把它当成一个避难所,逃避,或者说反抗现有固化制度的一个方式。但我觉得如果没有毕业,过于美化数字游民,是需要祛一下魅的。我对这类人群是劝退的。
选择做数字游民,意味着要有所取舍,我之前其实是放弃了一份薪水更高的线下坐班工作。此外,数字游民前提是需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来源。如果没有稳定收入作为基础保障,那可能不太适合数字游民。而且,它跟年龄也息息相关,如果选择走进婚姻,那通常就会被固定场所所定住,也不适合。
数字游民还要随时处理好“同辈压力”带来的焦虑,譬如同龄人考公上岸了,进国企上岸,尤其是符合社会与家长的期待的上岸等等。数字游民除了自由好像一无所有。
工作跟生活也并没有那么分明。大厂员工对数字游民生活充满向往,希望实现工作与生活的平衡。但数字游民其实与预期反而南辕北辙。工作成为数字游民的一部分,工作侵入生活,数字游民要随时切换模式、角色,工作跟生活平衡并不存在。
讲述人:小冷,数字游民7个月
字节发完年终奖我就开始了Gap。但不是一时冲动,我大概提前半年准备裸辞这件事,对数字游民生活方式做过大量的调研。
大厂工作,后期进入一种我并不太适应的高强度、快节奏的生活状态,没有自己的生活。早11点晚11点,一整天满会,跟别人对接。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,所以跟家人简单说了之后就开始Gap。当时我的计划是休息两三个月,然后找下一份工作,有目的地换一个城市,工作生活平衡一点的企业。
成为数字游民,是我在Gap期间作出的决定。计划更改,Gap的时间就延长了。
但我可能属于一个非典型的数字游民,刚开始Gap时没有固定的线上收入来源,处于只出不进的状态。我此前调研数字游民时看到的一个数据是,如果想先Gap一年试试,存够10万块钱就可以开始了。所以,我存够超过一年的花销后,在Gap期心安理得地花了半年多的存款,在低成本的地方生活,对支出也有一定的控制和预期。
7个月的时间,我就是纯玩,一直在路上,去了印尼巴厘岛、西北大环线、浙江安吉数字游民公社、川西、滇西南自驾,然后回到大理旅居了三个月。
在数字游民社区的那段时间,是我日后决定延长Gap期的一个关键因素。当时是希望主动去探索发现一些生活方式的可能性,所以以伪数字游民身份进去跟他们一起住了将近2个月时间。在那里,我见识到很多只工作不上班的人,他们有些是自己创业,有的远程办公,白天开会,晚上玩,Web3、AI、小说短剧等各行各业的人都有。
当时每天作息就是,早上睡到自然醒,9-10点出门,11点多去社区食堂吃饭。在共享办公区自习,或者去设计图书馆看书,那边有大片的茶园,风景很美。也会参与在地数字游民们的出游计划,去山谷里玩水,融入大自然。下午或傍晚,社区游民会时不时自发组织一些分享会,参与飞盘、羽毛球、健身活动、k歌、看电影等等。
Gap到5-6个月的时候,会有一点焦虑。Gap7个月后,我开始接一些线上单子,副业,增加创收的渠道。
我的预期是,真正成为数字游民也就2-3年,拥有这样2-3年的时光也不错。但我没有把它当成长期一辈子的生活方式,也不相信它可以做一辈子。
数字游民生活方式存在诸多不确定性,居住地流动性特别大,意识到这些因素对人的影响后,我会选择在一个宜居的地方长居一段时间。据我观察,超过2-3年的数字游民已经是少数。
去数字游民公社居住的游民,居住时长大部分在1个月以内。能居住2-3个月以上的老游民已经不太愿意主动社交了,迎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流动的变化,没有特别强烈想认识新人的欲望。他们会倾向于形成固定圈子,每天一起吃饭、工作、娱乐。
数字游民通常处于精神情感上的流动,另一方面对工作效率也是一种损耗。而长期稳定在一个地方长居,其实有利于提升人的工作效率跟专注力。
未来我会找一个宜居城市,愿意定居下来,然后找一个远程工作上班,只是不会重新回到互联网行业那样高强度高压力的生活状态。
讲述人:老姜,Gap期545天
2022年5月,我从阿里离职,正式开启Gap。
从大厂离职,放弃一份丰厚的薪水,这个决定做得其实很艰难。艰难的点在于未知性。上班6年,虽然进入职业倦怠期,很累,不喜欢那份工作,但离职意味着,过去积累的职业经验与资历可能统统归零,未来如果后悔是否享有后悔权,能否重回大厂,一切充满了未知数。当时这个决定没有告诉父母,他们是一年后才知道的。
因为在阿里签了竞业协议,所以离职后有6个月的竞业补偿金,足够支撑接下来的Gap期。原本定的计划是休息半年,去探索其他职业以及可能性。从阿里离职第二天,我就飞去了香格里拉,去稻城亚丁玩了一圈;之后还买了随心飞,去了贵州、云南、福建、成都新农村等不少地方,还去阿那亚看了音乐节等等,认识了很多人。完全放任自己去体验。
虽然是游玩,不过也没完全躺平。写微信公众号文章,每月会定期总结,也去拍视频,参加各种有趣的活动,甚至探索出了职业方向。当时贵州大巴车事件对我做新闻是一个很重要的推动因素,就是看到那些社会新闻,我会从心底觉得悲伤,内心会涌起强烈的新闻使命感,觉得必须做点事情。然后我就去媒体做了记者,也正式开启了我的数字游民生活,异地线上办公。
媒体行业工资普遍低,为了新闻理想,可以安贫乐道。但也不是完全不焦虑,焦虑的点在于,未来20年怎么办。
即使我有足够的存款,但内心其实也在发生改变。原本我的余额宝是很容易维持在10万存款,基金里也有钱,可是Gap两个月后,余额宝余额不足10万元,多少还是有点不适应。所以,我在消费上主动做了一些降级,开始省钱,购物用积分兑换,原来盒马换成社区团购,一年多时间没有买过新衣服。
数字游民期间,对我来说,最大的挑战是写稿,一篇稿件反复修改,一次次推翻重来。1个半月改了好几稿。我意识到了,仅仅是热爱并不足以坚持一份工作。
这条路不好走,加上父母也在旁边催促,所有支持系统都指向上班。我意识到是时候结束Gap了,还是要回到职场体系,于是便开始投简历面试。
体系有它的安全性,稳定性,也符合社会对成功中年男性的期待,好像成功中年男性就应该是那样,只是对我不适用,并不是我想要的。我期待自由的生活,35岁-60岁人生后半生可以自由职业或数字游民生活,但回到现实,我缺少这样一份远程办公的工作,自由职业赚钱的能力。
重回职场,需要一定的妥协。我现在的职场追求变得更接地气,更现实,之前自我部分纠结和放弃很明显。接受落差,接受外界对我的评价,即职业在走下坡路。
但Gap过后重回职场,一定是有东西跟原来不一样的。我也并不追求所谓“上坡路”,那些都是外界加给我的,社会既定路线,并不符合本性,就像一直工作不符合人本性一样,我试图在无可奈何下自我挣脱出来,去接近想要的生活,人生的上坡路。
讲述人:两斤,数字游民6年
我做过6年的数字游民,去过120多个国家和城市。外界比较好奇,为什么这样一个自由的灵魂会甘心回归大厂,996打工,甚至更高强度的工作。
其实,对我而言,数字游民跟回到大厂上班没有什么显著差异。大厂反而有点像一个游乐场。做数字游民时,我的工作强度就很高,只不过是自由一点。做数字游民的出发点也不是为了减少工作量,只是那个时候到了一个新的人生阶段。
其次,我觉得自由跟大厂也没有那么大矛盾,当然后者有一定的限制,繁文缛节和拉扯,但正是过去数字游民这个经历让我清楚的明白,哪些自由是我必须坚持的,哪些复杂部分尽量用最少成本干掉它就好了。
中小公司给我数字游民空间的地方,能让我体验的职场乐趣变小,我需要给自己更大刺激。现在大厂也没有让我不自由,反而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想去挑战的一些项目就尽量去争取。有机会去解决更复杂的问题、数据结构。
6年数字游民生活,期间转换过赛道,做过策略咨询、也做过安卓工程师,形成了一种比较稳定的自驱力。通常一天时间安排就是:早上会处理一天的工作优先级,正常工作,午休的时候会把自己挪到另外一个地方,下午继续工作。工作时间不会有变化,只是午休跟晚上用来“游”。偶尔会自己控制工作时间,把日落那段好看的时间空出来给自己。待过最久的城市是巴黎,旅居2年,那里下班比较早,下午4点半下班。
对我而言,选择做数字游民不意味着放弃什么,或牺牲什么。因为我一直有稳定的现金流。我一开始的时候公司就可以远程办公,所以对我家人来讲也没有什么需要说服的地方。我对象觉得,我做数字游民挺酷的,现在回归大厂挣钱更多也挺好的,没有什么阻力。
数字游民就是一种个人选择,我还见过带着娃一起数字游民的。它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,对它持有滤镜的人更应该祛魅。它就只是因为科技的发展,人不一定在一栋楼里办公,一部分人选择不在一栋楼里办公,仅此而已。
打工人都会有焦虑,但这种焦虑跟是否是数字游民没有关系,只要在职场,肯定害怕被裁员,害怕绩效不好,年终奖没那么多。国内很多数字游民,其实对自己能力边界没有清醒的认知,借助数字游民形式逃避本来应该解决的问题。
当然,回归大厂也有它的局限,比如上厕所要排队,饭菜不好吃,健身房不太“高大上”。杭州超长雨季,冬天冷等等。也算是数字游民回归大厂接受高薪的代价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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